跨境圈的黑暗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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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各種萬字長文深扒SHEIN突然就多了起來，非常感謝各位朋友的輸出，小貓也學習到很多。也有好多朋友發問：SHEIN為啥這么低調呢，體量規模都是妥妥的龍頭，換到互聯網界早就到處PR搞上市了，這樣到處被人扒還要全網刪稿，不至于吧？

原因當然有很多，但SHEIN作為一個行業老人，顯然已經見過了太多騷操作，深知“人怕出名豬怕壯”的道理。在這圈里跑跑就會發現，這行所有的大佬都很低調，每人都有個花名，公司都有個代號。曾經我有一次很天真地問一個老板：“你們為啥要天天喝大酒？”人家看我如同看一個白癡。

小貓覺得很好玩的是，不管新生代的創業者們有多少雄心壯志和商學院方法論，老炮兒們總是一副“看著小白兔進了狼窩”的表情。正如國內所有風口行業的創業都是魚龍混雜一樣，跨境電商絕對是一片黑暗森林。而且和很多新興行業不同的是，這是一個已經存在很長時間的行業，很多老玩家已經在其中幾十年，各種累覺不愛。

那么這個黑暗森林到底是個什么狀況呢？又是怎么形成的呢？這反而是很多萬字長文很少寫到的點，而這卻是中國跨境電商最真實的狀態。小貓平時飛來飛去，最愛聽各種獵奇故事，今天不如就講講段子，全當看多了萬字長文輕松一下。

首先，跨境電商這個江湖里其實有幾種不同的門派，主流觀點認為大概分為幾種（都是后來人總結出的名字，可能不同人理解有出入，但大概就是這么個意思）：

平臺大賣家：主要以亞馬遜為陣地，一般都有多賬號，從幾十個到幾千個店鋪都有，有的純賣別人的貨，有的有一定的自己供應鏈和品牌（平臺賣家既有直接2c的，即賣給外國消費者的，也有2小b的，比如aliexpress/敦煌之類上面工廠賣給外國小賣家的）
鋪貨賣家：賣很多貨，各種品類都有，又分為——

精鋪：嚴選式鋪貨，有幾個主打品類或者供應鏈，鋪貨中的戰斗機
泛鋪：啥都賣，啥好賣就賣啥，只要能找到工廠拿貨就行，鋪貨中的人海戰術

獨立站賣家：主要以shopify等工具建自己的站
站群：很多站，超多站，最多有上萬個站，啥都賣，獨立站里的割韭菜大戶
精品站：幾個主站，有幾個主打品類或者供應鏈
品牌站：真正有自己品牌和供應鏈的站

這只是一部分，是不是已經暈了？不過這其中也有很多重合的，有的公司是既有亞馬遜也有獨立站，有的既有站群也有品牌站，體量比較大的那些知名X虎X少啊之類的，都是很多類型都有。

那這些類型各占多少呢？有人嘗試調查過，但基本沒個準確的數字，因為很多公司分散一堆店鋪，甚至很多還有注冊在外國的店鋪，關于亞馬遜的中國賣家占比，說50%-90%的都有，傻傻分不清。不過行業大體認可，中國賣家至少超過一半。這也就意味著，一個美國人在網上下單，他有一半以上的概率買到的都是中國貨。

但是這不是好事嗎？揚我國威啊。別著急，開好店建好站，內卷就開始了。

第一個騷操作叫做“選品”。啥叫選品呢？就是決定你賣啥東西。按照學院派的做法，賣啥那不得先分析下，市場規模啊用戶意愿啊生產能力啊blabla，但是人家就不用這么費勁，看別家誰賣得好，直接抄作業就好了。“黑科技”多的直接上爬蟲，別家啥賣的好就賣啥，有點良心的做法是扒到人家的圖，再自己找點類似的貨，搞個盜版仿品，沒啥良心的直接把人家的圖扒下來，網址直接copy或者微改，純山寨。

自家沒啥技術的呢？就在各種選品工具和選品群里劃拉，這些工具可以幫你扒，群里也有人不間斷分享各種爆款圖片和鏈接，所謂“趕跟賣”，沒有猶豫就是干。小貓臥底了幾個這種選品群，每天都是999+信息，不要太熱鬧，一般群里有一些大哥每天都會發“這個火了那個爆了”，然后下面一堆小弟問“為啥我今天還不出單？”其實有時候我真想回復一個“人家都知道這個爆了都發給你了，那肯定已經不火了啊”，但是沉默的我還是沉默地潛水了。

這種選品有多紅海呢？有一個老玩家曾經跟我說，他根本不在乎這些新出的小品牌，因為一年賣個幾百萬的根本就不在他們雷達范圍之內。他們有爬蟲每天監測日銷超過幾萬的商品，如果爬到了就機器扒圖機器建站，所有爆款不出一天他們可以全部上線，所謂認真做產品的根本不堪一擊。所以許多大叔語重心長對我說：“小團隊剛起步那些柳暗花明都是小兒科，沒到后面連坑的影子都沒見過呢。”

那么接著問題就來了，這么抄來的上架，就算一天能copy出個網站，哪里去找供應鏈呢？沒貨也能賣嗎？接著又是一波騷操作來了。

良心級：火速找個劣質供應鏈模仿下外觀，發個假貨，讓顧客體會到很多事情并不是看起來那么美好的人生哲理
自我安慰級：發個完全無關或強詞奪理的東西（很多匪夷所思的操作，下面給大家講講段子），讓顧客體會到生活需要更多想象力的人生哲理
良知尚存級：發個空盒子，里面啥有沒有，讓顧客體會到很多事都是空歡喜的人生哲理
壕無人性級：根本不發貨，收夠錢就關站跑路，讓顧客體會到很多事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的哲理

好吧不發貨和發空包說不好哪個更傷人，也許玩消失還比空歡喜好一點？

這些騷操作有多夸張呢，我僅列舉幾個讓我印象特別深刻的故事：

1，某“掃地機器人”，比同類產品價格便宜許多，收到了發現是一輛遙控車包著一塊抹布（確實是“掃地機器人”。。。

2，某9.9刀supreme周邊，保證正品，非常受黑哥哥歡迎，收到了發現是一張supreme明信片（確實是”supreme周邊”。。。

3，某”二手汽車“，各種型號都有，收到了發現是汽車模型

4，某3T存儲，價格比1T還低，然而存到1T之后就發現存不進去了，原來是1T換了個3T的殼

5，有一天某大賣收到中情局傳喚，懷疑其與某恐怖組織有關聯，嚇尿了才發現，某爆炸案的恐怖分子采購了大量他家的電子產品，因為發現他家電池會引發爆炸，改裝用來做恐襲炸彈了

...

說實話我聽過這些故事之后我的第一感覺是：這都是人才啊，有這聰明才智去干點啥不好啊？哎，所以我覺得現在的教育要先教做人再教做事真的太重要了，術都是可以學的，但怎么培養人的誠信更重要，哦跑題了打住。

有多少人在搞這些騷操作呢？這個也很難精確統計，但是根據小貓跟某平臺交流，即使在有平臺不斷打擊的情況下，最高峰時這種發空包或不發包的能占到10%，更別說各種獨立站群完全處于沒有三方監管的狀態下。小貓跟各大流量平臺方交流下來，感覺大家都很頭痛，封也封不完，因為很多大賣都有n多賬號，很多甚至連真正的主體公司都找不到。

這種混亂的模式確實能讓一些梟雄掙得盆滿缽滿，但在大環境上對整個生態傷害很大。首先對于很多正規賣家來說，精心做產品，好不容易建立了一點品牌，一旦被幾個假網站弄壞了口碑，就是功虧一簣，反而變成了“劣幣驅逐良幣”，假的暴富，真的陣亡。其次對于各種平臺來說，一方面他們不封也不行，但另一方面要封禁的太多，又容易誤傷無辜，搞得只要是“中國賣家”就被各種限制，有苦說不出。所以說跨境電商是一片黑暗森林，真的也不是夸張，這行業確實還處在一個草莽競爭的局面中。

現在很多各種教程和培訓班，也有不少在或明或暗普及推廣這些騷操作，很多剛入行的小白賣家，一方面對行業生態缺乏了解，一方面也急切希望快速掙錢，搞不好就是本來想當鐮刀，沒想到自己成了韭菜。

小貓聊了很多從業者，大部分人都為這種處境感到悲觀，甚至很多在其中撈到錢的大佬，自己也覺得這不應該是一個正常行業的表現，也都希望行業生態更好，但為什么還是屢禁不止呢？

我問過很多人，很多人告訴我，這是在行業原始時期最赤裸人性的體現。有一個大佬跟我說：“你現在跟我講的這些搞品牌的理念一點都不新鮮，十幾年前我就嘗試過了，但是當你認真做產品你發現你一直虧錢，一幫兄弟都活得艱難，但只要稍微玩點花樣就能一夜暴富的時候，你會怎么選擇呢？”說這話時大哥的表情是復雜的，我想當年年輕的他也一定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經歷過一番內心的掙扎，但如今看到自己的豪宅豪車嬌妻愛子應該還是覺得自己當年作出了正確的選擇吧。每一代人都有他們自己的選擇，我看到新一代的創業者們，常常想，他們以后會怎樣選擇呢？或者作為投資人/服務商/平臺方/流量主，大家各自有自己的利害關系時，又會希望他們怎么選擇呢？

說了很多比較negative的事情，還是要講點面向未來的。很高興的是，現在大家都更加意識到了這種黑暗森林的存在，也希望它變得更加光明。小貓跟很多平臺方交流，大家也都有很強的意愿讓平臺生態更加規范，不管是通過監管還是宣傳，都要把方向往盡量正規的方向引導。而且隨著物流成本的上漲，客觀上發假貨發空包的成本也上升了，純騷操作也不像十幾年前一定能躺賺了，當各方面的情況都不再利于騷操作的時候，希望能看到更多正規軍走上臺前。

當然還有重要的一點，就是我們的資本去選擇支持什么陣營。資本和人性都是逐利的，但如果資本選擇正道成功，其實是可以加速整個行業的變革的。shein和ankr不一定是完美無暇的，但至少給后來者樹立了很好的榜樣：深耕產品和供應鏈，成為消費者信賴的產品，市場也會給它溢價。當投資者能更多看到價值，而不是僅僅盯著營收利潤增長率的時候，創業者們也會有更多的發揮空間。

說到底這其實是一個社會價值觀的問題，小貓見到很多行業從業者，說起來都痛心疾首：我們明明有這么高效的供應鏈，這么勤勞的從業者，但卻把大量的時間花在和各種平臺封禁、友商打擊、刷單和無效投訴斗智斗勇上，明明我們最應該要做的是把好的產品送給消費者，最后卻發現總是在跟自己人玩貓捉老鼠。小貓覺得這是非常可惜的一件事。